琼娘想不通。
这一段书说完,说书先生笑着对大家拱了拱手,然后就走了,有小二在各桌之间走动,等着收赏钱,江迢对琼娘点了点头,琼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
这一锭银子能让京城的一个三口之家安然度过十年,小二见状,立刻对江迢道谢,江迢温婉的笑笑,算是回应。
从茶馆出来,琼娘小碎步跟在江迢身边,她好奇地问:“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哪啊?”
如今江遂不再是摄政王,而是高贵的皇后,不管背地里如何,他表面都不再参与朝政了,江追也离开了京城,也许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以前江迢把自己关着,是为了不成为两个弟弟的把柄,现在倒是没这个必要了。
只是这么多年,她习惯了拘束着自己,这乍一自由下来,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这个月又是从山上过的,昨天她突发奇想,觉得自己应该迈出舒适圈,于是,第二天她就带着琼娘下山了。
当然,还是穿着深色衣服、戴着面纱,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保证连江遂都认不出来那种。
江迢微微仰起头,望着人来人往的长街,她点了点手指,说道:“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去老宅看看吧。”
江家老宅,是他们一家人居住过的地方。
后来爹娘不在,江追被送走,江迢和江遂又先后进了宫,这宅子就一直空着。
老宅里的东西被老皇帝派人翻了无数遍,连墙都拆了好几堵,江遂当上摄政王以后,只把宅子都收拾了一遍,却再也没有回来住过。
毕竟,物是人非,就算回来,也只是给自己添堵罢了。
老宅在一条清净的胡同里,这里当年有好几家官宦,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要么被下狱,要么被抄家,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这里不吉利,就算没事的,也全搬走了。以至于到了现在,这里一户人家都没剩下。
大门紧闭着,门边的木制对联坑坑洼洼,好像被孩子用石头砸过,江府二字的匾额还挂在上面,只是匾额之上,又多了几个鸟窝。小鸟在里面叽叽喳喳的叫唤,地上一片鸟粪,看起来有些萧瑟,也有些喜感。
江迢站在台阶下,细细看着门口的一切,然后没什么意义的笑了一声。
当年,接她的太监就是从这把她带出来,父亲不在家,江遂又那么小,他惊慌无助的表情,江迢至今都记得,离开前,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应该回不来了,那时候,她也是站在这个位置,好久都不动,就这么看着,一会儿看向大门,一会儿看向街口。
看大门,因为她担心,看街口,因为她希望,可以有人奇迹的出现,来把她带走。
这想法挺自私的,因为她要是走了,江遂就会被抓进宫里,无论如何,老皇帝都需要一个人质,只是那时候她低估了老皇帝的无耻,他哪是要一个人质,他是所有人都不放过。
那些年的日子,江迢其实已经记得不怎么清楚了,每天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害怕、想家、难过,却还要硬撑着,宫里有后妃找她的麻烦,她不能反击,只能忍,白天的她有多淡定,晚上的她就有多崩溃。
琼娘是她背后坚实的支柱,那时候的琼娘可坚强了,一滴眼泪都不掉,做的比多年待在皇宫的宫女都好,她是江迢身边唯一的武器,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有时候,其实挺恨的。
恨老皇帝,恨那些对江家遭难无动于衷的朝臣,恨把一切祸事引来的爹,恨早早就死掉、留她在世上的娘。
更恨顾风弦。
恨他年少时和自己说了那么多豪言壮志,恨他哄得自己信了,如今却又一条都做不到了。
她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以后是要嫁给顾风弦的。
而顾风弦要继承他爹的衣钵,去做大将军,于是,她跟娘学,学着怎么打理家务,怎么做一个将军的妻子,娘说将军夫人要厉害,那她就收起软绵绵的性子,变得横一点,娘说将军都是榆木疙瘩,需要夫人来帮忙开窍,那她就多看话本,先让自己开窍,然后再去逗弄这个不懂风情的未来夫君。
娘死得早,但是她说的每句话,江迢都认真记下了,她觉得自己责任重大,爹这辈子都不会再娶了,那以后顾家和江家,都得由她来管,一个爹,两个不懂事的弟弟,还有一个就会练武的夫君,唉,她一定会累死的。
摸着大门上生锈的铺首,江迢又是一笑。
真是孩提啊,一点都没想过,人生如何过,并非是她一人能决定的。
江迢在大门这待的时间太长了,琼娘总算发现了一点问题,她们根本没钥匙,这门锁上了,可怎么进去?
她正傻眼着,身后有人慢慢走过来。
“要进去吗?”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琼娘比江迢更早回头,这一眼,她就震惊了,“姑!——”
她其实想说姑爷,江迢十二岁时,和十四岁的顾风弦正式定了亲,当时说好,等江迢十五及笄就成亲,可惜,就差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