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你是被驱逐出城的。”男人重读了“驱逐”两个字,浓眉紧皱着,嘴唇抿得很紧,用遗憾的语气说,“这让我们很难办,你认为自己政治审核能够合格吗?”
“我不知道。”女人Jing致涂抹的唇线绞在一起,微微发抖,浓丽的妆容无法掩饰她的不安,站在她身后的瘦小男人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她立刻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用力握紧了那只布满皱纹的手掌,几不可闻地小声哀求,“帮帮我。”
瘦小男人拍着她的背脊,对书桌对面的人说道:“老林,先例也不是没有过,小月都在城外呆了这么有二十年了……现在里面也没几个人记得她,你也说了,这次不是让我带人一起进去……”
“谁让你看上这么个棘手的妞——看着也不年轻了吧,你图个啥。”一对上老朋友,“审判长”的语气自然而然地熟稔起来,他点了根烟,用力吸了口,一边从书桌下翻出一摞,贴着桌面滑过去,“也不是不好办,要花点功夫打点,你要是真的要,喏,签一下这个。”
瘦小男人瞥了眼,那是一张账单,上面写了一个足够让他倾家荡产的天文数字。
“要这个数?”他犹豫地问。
“你都要进去了,还要钱来做什么?”老林不耐烦地说,“多点怎么了?”
“这可不是,还得去借嘛……”瘦小男人摸了摸鼻子,他即将成为伊甸园永久住民的好事早被嚷得人尽皆知,“大伙都知道我要进去,谁肯借我钱?借了怎么还?”
老林嗤笑一声,不说话,显然是觉得自己的老友在藏私。
就在这时一旁安静了许久的女人突然开口了,她用手帕擦了擦shi红的眼角,又用力地捻了一把脸:“我来签。”
老林惊讶地看着她:“你?”
女人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账单,摸了笔便要签字。
老林虚晃了一下手,示意她停下:“这不是开玩笑——我提醒你,到摇号那天,如果你拿不出钱来,这个‘必中号’我就卖给别人了。”
女人坚持道:“我知道。”
老林盯着她看了很久,瘦小男人的眼神也有些怪异,女人突然很快地摇了一下头,艳红的指尖再次拾起笔,落笔前颤了颤,继而坚定地,毫不犹豫地在账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舒望月。
伊甸园的准入名额一向不是想象中那样透明的。
懂点内情的人都知道,希望高中今年会失去一个推优名额并不是因为所谓的“供需调整”或是“政策变动”,而是得归因于顶层的人事调动,新来的校长将一个名额放了出去,做人情。
那个宝贵的名额对于在泥浆水中朝不保夕的外城人来讲是唯一的出路,然而,但凡活着能带来哪怕一点新的希望,人们通常还是会选择活着,而不是把自己完全交代给一个随时可能在天灾中崩溃的系统——相较于使用名额而言,部分人更倾向于通过名额牟利。
于是那些灵活、松散的名额到了一些游移在内外城交界处的权利人手中,成为黑色市场的交易品,通过摇号黑幕来实现交易,也就是所谓的“必中号”贩卖。
舒望月窃取了儿子的Jing神病证明,仰仗着患有肝癌的年迈男友的人脉,得到了购买“必中号”的资格。
她一跛一拐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Jing心打理的头发在绵绵细雨中散开,shi漉漉黏在苍白的面颊上。
她的手攥得很紧,涂抹得殷红的指甲陷入皮rou,掌心的那张欠条会要了她的命,也会给予她新生。
走过窄巷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缩紧了脖子,记忆已经模糊,肢体却仍然记得那份疼痛——二十年前被逐出内城的时候,她被一群暴徒按在窄巷里虐打,暴徒打断了她的腿,用言语折辱她,对她进行无休止的羞辱,断言她无法在外城存活,断言她不日将暴毙家中的命运。
舒望月从那一天起立誓要活下去,她要在一个Jing神自由的世界里,活得比任何一具rou体都要长久。她从二十年前开始重新成为了母体中蜷缩的胎儿,依靠着名为伊甸园的胎盘所提供的养分,出卖身体、践踏自尊,掐着紧缠在脖子上的脐带,伺机寻找一个获得新生的机会。
手中的字条是她后半生抛却一切争来的一个梦,一把钥匙。
钥匙打开了产道,产道在她眼前洞开,这个梦就要实现了。
第20章 Act 4. 紫河车 02
“唔,会漏电吗?”
“断电漏电都比以前频繁。”燕期坐在矮凳上,抱着臂,“记忆也出现了一点问题,大脑会突然空白,忘记上一秒发生的事情。”
修理工道:“因为天灾的原因,能拿出来给你们用的护理ye和零件都被要求减半了……有些事情我也办不到。”
“无妨。”燕期没有看他,只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右臂,“这堆废铁还能用多久?”
修理工又仔细检查了他一番,最后审慎地报出一个时间:“一个月。”
燕期一怔,继而嗤笑了一声:“得了,